Wednesday, September 06, 2006

在过境中旅行•Tokyo


当我在《Financial Times》别册,〈Destinations: A collection of Financial Times travel writing〉,读到有人写说自己是住在机场里的时候,我知道是时候开始思考旅行的意义了。

全球年代造就了新种的地球人,他们不以种族、国籍来区分,但以本身一年离家的天数来定义自己是否地球游牧民族,对他们来说在不同国家兑换任何货币都比不上和航空公司兑换自己累积一年后可观的飞行里程里数来得有快感。和被迫流放异乡的难民不同的是,这些新种地球人并不是出于现实的无奈考量才迟迟没有落脚某地,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对于飞行这回事会产生如同回家般的安全感,还有在时差和时差切换间赢得或失去的离奇时空感内,对自己的生活有更深刻的体会。

一个超级着迷于这种生活形式的朋友告诉我,他最喜欢的就是在偌大的机场里从海关走到免税商店区再到登机口那一段路。Super Glamorous,是他的说法。我回想自己上一次走在KLIA光洁明亮的机场出境大厅,平底鞋的鞋底“沓沓沓”在黑川纪章(Kisho Kurokawa)设计的雨林机场里响起,一些旅客手忙脚乱地把过多的手提行李安置到小型手推车上,推起手推车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后地就又健步如飞起来。那是一个没有异味的空间,没有龌龊的人体或尿液气息;那里光线永远明亮,没有烧掉灯丝而没有更换的灯泡。长长的电梯把游移的人们带到机场的另一个角落,办理另一种手续或等待。而等待在那么一个衔接空中楼阁的空间里,又显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以至于平日生活中最没有耐性的人都毫不迟疑地接受了等待。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目的地,在过境的过程中他们处于一种国界未明的状态——护照刚被记录为出境而下一个入境的国度还没有被刷新这个旅者的资料。

曾几何时,旅行的人事因为在自己的原生地生活不下去了,才开始迁徙。后来英国过多游手好闲的贵族配合大英帝国势力的延伸,而不断美化非洲草原上露营或是在香料群岛上学习当地语言,开始了旅行属于有钱有闲人们业余活动的光环。再后来,中产阶级兴起,航空界与旅行工业为了业绩开始拼命鼓吹旅行作为优越的生活姿态,许多人开始像佩戴名牌包包一样,常年累月把自己的飞行行程挂在嘴边,然而往往他们旅行并不出于对其他地方的人事物好奇,而是虚荣心作祟。也因为这样,旅行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被过誉的活动,而当有一些人信誓旦旦地表露自己不喜欢旅行的倾向时,也许他们只不过是没有太多旅行的机会而引发的酸葡萄心理罢了。

对一年有至少一个月在不同城市里飞来飞去的地球新人类来说,在过境中旅行,毋宁是这些城市飞行员们最习惯的生活方式。这群晃游者经常游离在不同界线而从来没有落实任何传统户籍——他们的父母或祖父母可能是某个国家的新移民,而他们的中学、大学、硕博士班文凭则是在三个不同的洲际取得,也因为这样他们在任何地方都像个外来者,偶尔会因为与当地人产生了文化差异而严重寂寞;偶尔却又因为从其他文化中理解得小细节而赢得来自世界各地但友情延展一生的朋友。也因为这样,就算考虑到地球面临的能源危机与旅行之被过誉的活动,他们还是不能自己地就在旅行的疲惫状态中找到了安全的认同感。在过境中,继续以稳健的脚步前进前进,不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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